在刘慈欣的《三体》中,从危机纪元开始到太阳系二维化,结局早就在叶文洁发出信号时注定。而在这段漫长的几百年间,最美好的时光应该就是在罗辑执剑时的威慑纪元。
那时候,三体舰队转向,暂时免除了地球人类的末日崩溃。三体文明源源不绝地向地球传输技术和理论,虽然事后证明很多都是错误,但是让地球人类感受到了技术的飞跃性发展带来的生活便利。
同时,三体的地球文化反射,更让地球人沉迷在一片温馨的和平假相中,以为有一抹阳光照进了黑暗森林的角落。
后来,罗辑完成了使命,将威慑权转给第二任执剑人程心。也就在这交接完成后的第一分钟,三体的水滴就瞬间启动攻击了地球的引力波发射台以及封锁了太阳波段。由此,威慑终止,三体正式全面接管地球。
这让读者们义愤填膺,为什么王者罗辑要同意转交威慑权,青铜程心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明明还有六个公元纪元的男性执剑候选人,人生经历起伏沧桑的罗辑会看不透选不了?
文中写道“他们的目光只是交会了短暂的一刹那,那一瞬间,程心感觉有一道锐利的光芒扫过她灵魂的暗夜,在那目光中,她感觉自己像纸一样薄而轻飘,甚至完全透明了。”
可见,罗辑是看透了程心,这个具备圣母光环的女性,肯定无法承担这个艰巨的任务。然而,罗辑还是一言不发的将开关交给了程心。
很多人会觉得一百零一岁的罗辑是累了。
其实不然。罗辑是老但不衰。不仅仅是在生理上身体力行,而且在心灵上依旧伟岸挺拔。
从文中可以看出,当参谋长想要扶起罗辑的时候,他抬手拒绝,刚健有力地稳稳站了起来。身姿挺拔的他向凝视半个世纪的白墙鞠躬,而后又向地球代表方微微点头致意,最后才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
刘慈欣写道“他眼中锐利的光芒熄灭了,代之以晚霞般的平静。漫长的使命已经最后完成,那最沉重的责任现在离开了他。”
可见,当时的罗辑并不是因为疲惫,而是有一种对于人类未来结局清醒认知后的平静。如释重负的他知道这一切都挽救不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地球人类仍旧没有收起其傲慢的人性。
当看到罗辑被指控犯有世界灭绝罪,要被国际法庭拘押、接受调查时,我蓦然能感受到叶文洁为什么会按下发送信号的按钮。人类大众的愚昧弱智让人绝望,这是一种骨子里的病,是该让外星文明来好好治疗。
从后来的剧情中可以看出罗辑并未放弃对人类未来命运的探索和追求,在茶道谈话上,一语中的地问起安全声明,在地球抵抗军中担任精神领袖,在掩体纪元里当地球博物馆的馆长等等,简直就是发光发热到生命最后一刻。
这也侧面反应出:当罗辑卸任执剑人身份后,并没有因为累而绝望。
追本溯源,罗辑从未想当一个救世主。在面壁中,他也只是做好自己该做的那部分工作。既然是三体要追杀他,他就反推出自己的重要性。既然地球人类将执剑人的烫手山芋丢回给他,他也毅然而然接受。
这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罗辑无法置身事外,处在漩涡之中。费尽力气,从青铜升级到王者玩家,转头一看,身边的猪队友反而骂其坑。
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中,六十年的威慑带来的美好时光,让手持达摩克里斯剑的罗辑形象从高耸云端步步跌入黑暗深渊。无论是鹰派还是鸽派都不喜欢他,所以罗辑得不到任何政治支持。
而在大众眼中,罗辑的执剑身份像是拥有巨大权力的独裁者,一个百岁老人的手应该不稳当了,随时都有可能毁灭掉两个世界,毕竟他是个曾经一言不发就毁灭一个星球的怪物。劣迹前例,让人不得不畏惧这得来不易的和平是否随时会崩溃。
最为关键的一点,程心代表着地球大部分的人类,在潜意识中不相信三体会不顾威慑攻击地球。
人权社会之下,不盛行英雄主义,罗辑无奈交出威慑权,顺大众意愿,退出高级段位,安心守家。此后的罗辑,心无波澜。结局无力改变,但要捍卫人类的最后尊严。
真正让三体敬畏罗辑,视你为一条汉子的原因,不是因为面壁中的顿悟黑暗森林法则,而是在执剑六十年间的无声对视。罗辑用带着地狱的寒气和巨石的沉重,带着牺牲一切的决绝,让三体人心悸,使得他们打消一切轻率的举动。
从虫子群中一跃而出的罗辑,一直在沉默中坚守,使自己变成一台威慑机器,一枚在半个世纪的漫长岁月中每一秒都一触即发的地雷,维持着两个世界恐怖的平衡,真正让三体当成了对手。
刘慈欣设置的桥段非常精妙,在末日战役中逃脱了两股星舰力量,量子号和章北海的星舰地球的过程与结局可以看出,一个没经过黑暗森林状态挣扎痛苦的量子号轻信了人类返航后被全员审判,相反的蓝色空间号逃离太阳系,延续了地球文明。
对称呼应的是罗辑在水面下的顿悟破壁,思想的蜕变成熟远远不是在襁褓中的程心所能比拟的。
很有意思的是,在刘慈欣的笔下,这些对人类命运清醒认知的全部都是公元纪元的人,反观在公元后的人类对危机感是那么薄弱。而程心作为一个公元人,就是个带不动的青铜。
我更乐意称罗辑为思想家。在这几十年枯坐里,他只是在沉默中思考。这就是在后来茶道谈话中,仅仅一个问题就让三体措手不及,言简意赅地直中核心关键。
罗辑深知,在历来的战争中,城下之盟向来是脆弱的,威慑只能是短暂的,三体母星的问题没有解决,他们对嘴边的肥肉不会放弃,地球就一直悬在虎口之下。
也就是说,罗辑明白:威慑早晚会破灭,那么下一步要怎么做。
因此,具备无上权力的罗辑,没有反对和质疑,只是顺从领导层的意见,将威慑执剑权上交。
现在如果还有读者在问,为什么罗辑要交出威慑权,就如同书中的那名士兵看待程心的内心OS:我们怎么会选择你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