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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1/13 21:16:00

第六章你看起来有点甜

郑冬至就像一朵盛放的玫瑰,有刺,却娇艳美好。

1

第二天一大早,郑冬至从王婶那儿得知郑林受伤的医院,坐在郑林的病床前,一直抓着她爸的手不说话,大眼睛红红的,像兔子。

郑林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我们家冬至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真的一点都没错。”

瞧这话说的,明白人一听就知道他医院看他而耿耿于怀。

但这也怪不得郑昼景,最近他因为陈昭言一直堕落着,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每天醒来都是日上三竿。郑冬至打他电话的时候他还在睡觉,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所以还不知道郑林出事了。

等他睁开眼,给手机充上电,看到郑冬至打来的几十通未接来电立刻回过去时,都已经是中午了。

郑冬至当着郑林的面先把她哥给臭骂了一顿,然后才说起郑林受伤住院的事。

郑昼景听完,立刻挂了电话,火急火燎地从同学家爬了起来,医院。

看到郑昼景来了,郑林虽面上摆着一张冷脸,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他装模作样地数落了儿子几句,然后又叮嘱他要开始担起家里长子的责任,孝敬父母,善待兄弟姊妹。他名下的那些产业早晚有一天都要传给郑昼景,但郑昼景得像个人,他才敢让他接手。

这些话都是老生常谈了,郑昼景听得耳朵里都要出老茧了。他心里很明白郑林对自己寄予的厚望。

可能是郑林之前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太过伟岸,郑昼景觉得一直他爸无所不能,不管他跟冬至闹出多大的事,都有他爸在上面顶着,所以现在看到躺在病床上那个脑袋被纱布裹得像粽子似的父亲,他才会感到异常难受。

郑昼景难得安静地站在他爸的病床前,由着郑林训了他一个多小时也没还嘴。最后还是苏慧开了口,打断了这段无休无止的父子对话,说医生来查房了。

苏慧伺候郑林起身,配合医生做检查,郑氏兄妹也在一旁帮忙。

检查完,郑林躺在床上休息,一双儿女陪在他的床前。

苏慧默不作声地拿着热水瓶离开了病房,出去打水。临走的时候,她还能听到身后病房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回头,郑林灿烂的笑容明晃晃地映入她的眼帘,这是苏慧见他住院后第一次笑。

再也没有比这种时刻更让苏慧清晰地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了。

陆尔白医院,因为苏慧跟他说上午郑林要休息。

他买了点苹果,医院,还没进郑林的病房,就看到了独自站在走廊里暗自垂泪的苏慧。

苏慧背对着他,头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不停地抹着眼泪。

陆尔白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喊她。

郑林的病房就在他的左手边,他只要一抬手就能推开那扇门,但他没动。

病房内,郑林笑得很开心。

沈谦带着厂里的一群骨干来探望他,郑林忙着给他们介绍自己的那双儿女。说到郑冬至就是个疯丫头时,郑冬至立刻发出不满的叫声,旁边的郑昼景笑着安抚妹妹,自我介绍说他是郑家的熊孩子。

一群人有说有笑的,恭维的话不少,从头到尾不见有人问起苏慧,更别说提起苏慧带来的孩子了。

陆尔白默不作声地站在病房外,拎着苹果的手慢慢地握紧。他眼神悲凉地望着不远处默默流泪的母亲,心里一片苦涩。

他看得出来母亲的不快乐、母亲的委屈,还有母亲的一再隐忍。他也知道,她承受这些是为了谁。就是因为他太过聪明,什么都看得懂,所以他才那么想要离开郑家。

他不想成为母亲的累赘,不想成为她不快乐的源泉。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立刻长大,变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以此来告诉母亲,其实她并不需要依附任何人给他什么。不管是人还是感情,那都不该是靠卑微讨好得来的。

他陆尔白想要的,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去得到。虽然出生、成长环境都是他无法选择的,可他的人生还可以改变,他可以去选择一个自己想要的未来。

陆尔白离开就跟他的到来一样,悄无声息,无人察觉。

病房里的那些大人就爱拿她开玩笑,郑冬至待久了觉得有些闷,借口出去买东西吃,顺便到外头透透气。

她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撞到进门的苏慧。

郑冬至诧愕地看了她一眼,发觉她眼睛红红的。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些什么,王婶拎着一大包东西朝着病房走来,远远地就朝她们喊道:“快过来搭把手!”

苏慧赶紧迎了上去,将王婶左手里的东西全都接了过来,看到一袋散装的苹果,她微愣了一下。

虽说是保姆,但王婶在郑家这么多年,也算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人,买东西都是挑好的买,拿给郑林吃的水果都是精品礼盒包装好的进口水果,什么时候买过这种。

王婶偷偷瞥了一眼苏慧,边喘着粗气边边解释道:“医院大门口碰到尔白,这苹果是他买的。我让他一起进来看一下老郑,他说他还有事,先走了,我怎么喊都喊不住。”

苏慧听完,没说话,拎着东西转身就走,只是握着那袋苹果的手有些颤抖。

王婶看了她一眼,没有多嘴,想到郑冬至让她带的零嘴,她抬头找郑冬至,可四周哪里还有那丫头的影子。

郑冬至早在听到陆尔白名字的一瞬间就跑出去找陆尔白了,她才不是想见他,而是想问问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爸住院了,他竟然连病房都没进,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她爸平时对他多好,他怎么能这么不讲情义!

亏她郑冬至自诩火眼金睛,妖魔*怪她一看便知,以为陆尔白是只呆板的绵羊,谁知竟是条冷血无情的白眼狼。

郑冬医院,正好看到马路对面的陆尔白推着车要走。

眼前还是红灯,她急着要穿过马路,一辆卡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她吓得忘了闪躲。

还好郑昼景及时出现,将她一把扯到马路边,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冬至,你找死吗?”郑昼景气急地朝妹妹吼道。

郑冬至脸色发白地望着生气的哥哥,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转头看向马路对面,陆尔白早就没影了,她的眼眶涨红,“哇”的一声哭了。

郑昼景被她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语气太冲,吓着她了,赶紧哄说道:“冬至啊,是哥不好,哥不该骂你!哥就是紧张,就是急!刚刚那车撞过来,哥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哥是怕你出事,知道不!”

郑冬至埋在她哥的胸口号啕大哭,她哭的原因很复杂,一是刚才真的被那卡车吓到了,二是她看到陆尔白朝她看了一眼,明明看到她差点被车撞了,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直接没了影子。

虽然人家陆尔白早已亲口对她说过讨厌她,但郑冬至还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置之不理伤了心。

她长这么大,除了她哥以外,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近一个人,却被狠狠地推开了。

对郑冬至而言,这不仅仅是一种自尊心上的受挫,还有,她失恋了。

在郑冬至躲在她哥怀里哀悼自己的初恋时,陆尔白已经驱车到了十字路口,交通信号灯正好从绿色跳为红色。他没注意,一直到了斑马线中间才猛地急刹车,差点撞到身旁的行人。

顿时耳边全是路人的谩骂声,他听不到他们在骂什么,耳朵里全是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从郑冬至差点被车撞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跳就没正常过,跳得他的胸口都疼了。

先前那种烦躁的感觉又来了,试图要将他吞噬。

他无力地深呼了一下,恍惚地望着重新变回绿色的信号灯,停留了一会儿,才重新骑车上路。

2

新年的鞭炮声如期而来,那个新年对郑家的所有人来说,并不算是个好年。

郑林的伤医院,作为妻子的苏慧自然得陪着他。

虽然在沈谦的帮助下,润滑厂的工人暂时都拿到了工资,但材料商那边还是催款催个不停。

郑林不想欠沈谦太多人情,就让郑昼景去银行拿了公寓楼的房契出来,把房子便宜卖给了之前想要这套房的一个朋友,先垫付了一部分材料费,才勉强安抚住了那些材料商。

没了公寓可住的郑昼景搬回了郑家别墅,开始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在积压成山的寒假作业中度过了他人生中第一个没有压岁钱收的新年。

同样没有压岁钱收的郑冬至也谨遵郑林的吩咐,忙着准备新年过后就要开始的艺考,整天关在房间里不停地画画,都没有时间为陆尔白而伤心。

对郑氏兄妹来说,这是他们度过的最悲惨的一个新年,因为向来有钱的他们突然没有了钱。虽然这种贫穷只是暂时的,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依旧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跟小姐,但这足以让他们感觉到恐慌。

比起他们的焦虑,郑林润滑厂的危机对陆尔白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影响。

新年,跟往年一样,他依旧是在乡下过的。除夕夜,他陪着爷爷奶奶守岁,陆奶奶包了饺子,他很给面子地吃了两大碗。

陆奶奶见他爱吃,很是高兴,让他回郑家的时候带点回去,给苏慧他们也尝尝。

提起苏慧,陆奶奶自然又想到了郑冬至,笑着问陆尔白,说不知道冬至这孩子喜不喜欢吃饺子。

陆尔白没有回答她,因为他也不知道。

自苏慧嫁入郑家后,他与郑冬至也算相识两年了,对于她的喜好,他一概不清楚。只知道她很喜欢她哥,很爱她爸,很讨厌苏慧跟他,讨厌到她突然说喜欢他,他都觉得是假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郑冬至”这三个字就像是魔咒一般缠绕着陆尔白。他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心悸发麻。

失神间,陆尔白不慎咬到了舌头,舌尖一阵刺痛,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他皱着眉头嗤了一声,停下筷子,舔了舔咬伤的舌头,没了继续吃下去的心情。

陆奶奶嗔怪了他几声“不小心”,随后拿了西瓜霜喷雾过来要给他上药。

陆尔白受不了那种味道,拒绝了,抿着嘴出了小屋。

晚饭过后,乡下的小道上三五成群地站着不少村民,有的在陪孩子放鞭炮,有的等着人组织牌局。

一条道上跟陆尔白同龄的孩子本就没几个,还都是女孩。陆尔白在路边晃荡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最后还是回了陆爷爷家,躺在卧房内临时搭的小床上,拉上床帘,躲在里面看他从旧书店里带回来的书。

他看书很容易入迷,一看就是几个小时,连二老何时睡下的他都没有察觉。

不知不觉到了半夜十二点,窗外爆竹声起,家家户户都起床开始放鞭炮迎新春。陆爷爷他们也起床出去了,就留陆尔白一人在房内。

枕头边的手机突然传来好几条短信声,陆尔白拿起来一看,都是班干部群发的新年祝福短信,一路往下翻,内容也都大同小异。

他刚要把手机关了,屏幕上跳出来一条最新短信,发件人“未命名”,内容是:白眼狼,新年快乐。

陆尔白愣愣地看了那条短信许久,手指按在回复键上,迟疑了半晌,回了两个字过去:同乐。

“嘁,什么嘛!”郑冬至站在阳台上望着手机里刚回过来的短信,不满地嗤了声,嘴角却不经意地扬起一抹笑来。

郑昼景在楼下的院子里帮王婶放鞭炮,抬眼看到郑冬至在笑,他朝妹妹挥了挥手,嚷嚷道:“冬至,下来,咱们一起迎新。”

郑冬至将手机藏进新大衣的口袋里,高兴地跑下楼去,从她哥手里接过点燃的烟火棒,高高地举向空中。

郑昼景弯着腰,将剩下的烟花一个个整齐地摆放好,点燃。

在热闹的爆竹烟花声中,他们迎来了新的一年。

3

新年一过,陆尔白跟郑昼景都回到了学校继续上课,郑冬至则跟着老师去全国各地参加美术艺考。

郑林还没出院,医院照顾他,而王婶要操持家里,所以郑冬至是他们那批一起集训的学生中唯一一个没有家长送考的考生。

不过这对于从小就没有母亲的郑冬至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虽是个娇小姐,但生活自理能力方面,单亲家庭出身的她要比很多女孩强很多。

只是艺考不同于平常的高考,经历过艺考的学生都知道,其实艺考要比普通高考艰难很多,也累很多。考生不仅要参加所在省组织的艺术联考,还得参加每个报考学校组织的校考。

由于现在参加艺考的学生变多了,所以学生之间的竞争也变大了。为了能保证至少被一所学校录取,大部分考生都参加了十多所甚至是二十多所学校的专业考试。

因为报考的学校不同,考点也不同,很多考点分布在不同的省份,可能今天这个考生还在北京考试,明天就得赶去南京参考。

各地的环境、气温相差很大,加上一直在路上奔波,郑冬至虽能保证自己有吃有穿,但毕竟不像那些有父母跟着的孩子一样被细心周到地照顾好。

刚出去考试没几天,她就因为忽冷忽热的天气和水土不服生病了,半夜肚医院,验了个血,医生说她得了急性肠胃炎,外加病毒性感冒,医院挂了一夜的水,依旧不见好转。

天一亮,老师还得带着学生去考点考试,问郑冬至要不要让她家长过来接她回家。

郑冬至想了想,摇摇头拒绝了。

离家之前,她答应过郑林会好好考试的,这会儿生点小病就回去,那也太没用了。

老师象征性地表扬了一下她的坚强勇敢,然后就医院,说好考完试来接她。

病床边有床铃,有什么事只要一按,护士就会过来帮忙。

一开始郑冬至还觉得挺好的,她的点滴一直打到了早上七点,药效上来后,她的肚子也没那么疼了。

挂完水,护士给她送了早餐过来,她挑挑拣拣地吃了点菜粥后,就困得窝在病床上睡着了。不到中午,她又被疼醒,医生过来给她检查了一下,给她开了药,让她继续挂水。

她的静脉本就细,左手昨晚挂了一夜水,手背已经青肿了。医生建议她挂右手,她想起还得继续参加考试,如果两只手都肿的话就不好画画了,于是强烈要求继续挂左手,结果手背上被插了三针才插出血来,她当场就哭了。

之后,委屈就像涨潮时的海水一般汹涌而来,在陌生的城市,一个人坐在阴冷的输液大厅挂水的郑冬至哭得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她无助又恐慌地拿着手机要打给郑林,想让他派人来接自己回去。可是刚翻到她爸的电话,她的眼前就浮医院还在为厂里的事烦恼的样子,她不忍心再让他操心,咬了咬嘴唇,可怜兮兮地掉了一会儿眼泪,然后打电话给她哥。

郑昼景正在上数学课,手机被调了静音放在抽屉里,听到震动声,他的手刚伸进抽屉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掏出来,一只肥壮的大手先他一步把手机拿了出来。

他讶然抬头,正好对上数学老师那森森的死鱼眼。

郑昼景倍感绝望,耳边响起男老师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没收。”

郑昼景的电话没打通,郑冬至也没感到多大意外,本来她就是随便打的,又不是双休日,她哥得上课的。

她低着头坐在大厅里,一边翻看着手机一边抹眼泪,那惨兮兮的小模样连监护室的护士姐姐都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关心地问她是不是哪里疼。

郑冬至嘟着嘴不说话,只是“呜呜”地哭着。

护士小姐姐看到她青肿的手背,以为她是手疼,便去给她拿热毛巾。

看到小姐姐走了,郑冬至又觉得自己被抛弃了,难受得大哭了几声。耳边突然传来陆尔白的声音,郑冬至震惊地止住了哭声,循声望去,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不小心按到了陆尔白的手机号,并且拨打了出去。

电话显示在通话中。

“郑冬至?”略带沙哑的嗓音,是陆尔白没错。

郑冬至猛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将手机放到耳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问出声:“你怎么能接电话啊?好学生都不上课的吗?”

那头突然没了声音,郑冬至以为他把电话挂了。可陆尔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似乎换了个地方,之前手机里传来的杂音没有了。

“我在外面考试,不在学校。”

没有料到他会跟自己解释,郑冬至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笨拙地说了一声:“哦。”

气氛又一次沉闷下来,停顿了片刻,难得陆尔白主动开口询问她道:“你哭什么?”

“没有啊!谁说我哭了!我怎么可能会哭!”明明眼睛都哭肿了,刚刚还在伸手擦鼻涕,郑冬至却死要面子地跟陆尔白撒谎。

“你的电话拨出十分钟了,而你跟我讲话才三分钟,之前的七分钟你都在哭。”那头,陆尔白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郑冬至“呃”了一声,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转移话题道:“你在外头考什么试啊?”

“一所大学的自主招生。”

“哦,就是你们好学生考的啊!陈昭言有去吗?”她的语气变得有些酸。

陆尔白没有接这个话茬,反问道:“你今天没考试吗?”

“嗯。”她有气无力地回道。

“怎么了?”

“肚子疼,肠胃炎,还感冒了。”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关心,上一秒还在傲娇的郑冬至下一秒就开始撒起娇来,添油加醋地把自己说得格外可怜,恨不得求个爱的抱抱。

陆尔白静静地听着,等她哭诉完,才淡淡地问了句:“你现在在哪个城市?”

“南京。”

“南京?”

“有什么问题吗?”

“医院?”

“医院。”郑冬至对照医院名字念了一遍,然后觉得奇怪地笑着调侃他道,“怎么了?难道你也在南京?”

“嗯,你待在那别乱跑,我这就过来。”

他简短地说完,郑冬至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她想要追问陆尔白时,他已经把电话挂了。

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郑冬至的心紧张地乱跳着,没有了再次拨打的勇气。

她有点怕刚才都是自己在幻听,其实陆尔白根本没说要过来看她,毕竟他不久前还亲口对她说,他很讨厌她。

想到这儿郑冬至就有点丧气,一边骂自己活该,谁叫她先喜欢的人家,一边又忍不住想陆尔白。

一个女孩在异乡生病本就是一件很可怜的事,何况郑冬至从小就是在宠爱之下长大的,遇到这种事令她更加脆弱,需要人疼。所以这个时候,当听说陆尔白也在南京时,她要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见到他。

陆尔白刚挂掉电话就后悔了,明明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搭理郑冬至了,可是一听到她哭,他就忍不住心软起来,竟然主动说要去找她。

不过懊恼归懊恼,他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他对自己说,不管他跟郑冬至相处得如何,不管她对他存有什么歪心思,在法律与名义上,她都是他的妹妹。他作为哥哥,明知道她在南京生病了,还医院,在情理上也说不过去。

陆尔白是提前交卷出来的,怕郑冬至等不了到处乱跑,他都没来得及知会老师跟同学,就匆匆离开了考试的学校。

自从听说陆尔白要来,郑冬至就一直坐在输液大厅里等着。

她等了很久,一瓶点滴都已经挂完,又换了新的,他还没有来。

她的心情忽上忽下,从一开始的惊喜变成了一片死寂,望着输液管里慢慢滴下的液体,她心里一遍遍地数着“他会来,他不会”。数了很久,她终于不耐烦地踹了一下身前的垃圾桶,撇着嘴骂了声“骗子”。

当她快把陆尔白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时,输液大厅的门终于再度被推开来。

郑冬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朝门口望去,看到来人时,她原本暗淡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陆尔白!”她激动地对着他大叫一声,不顾周围人的注目,激动地朝他挥着手。

陆尔白一路上都没有耽搁,推门的时候,额头上还挂着细汗。

本来听她在电话里哭得那么惨,陆尔白以为她病得很严重,结果他一推开门,就看到一个对着他手舞足蹈的郑冬至,他感到很是无奈。

深吸一口气,他朝她走了过去,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尴尬得不敢与她对视,只盯着她输液的手瞧。目光扫在她青肿的手背时,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你怎么现在才来?”耳边传来郑冬至不满的抱怨声。

他有些愧疚地道歉:“路不熟,坐过站了。”

说完,他抬眼对上郑冬至发红的眼眶,心里一紧,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回答太过冷淡而伤害了她时,郑冬至突然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着他,拿头蹭着他的胸口说了声:“陆尔白,你能来真好。”

陆尔白讶然地垂眼看郑冬至,她也在仰头看他。她的眼里一片澄澈,还有泪光闪烁,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自己。

心跳有一瞬间的漏跳,她突然踮起脚来,红着脸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陆尔白愣在当地,瞪大眼睛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在他发火之前,郑冬至先伸出两只手抱住他,脑袋埋在他的胸前,小声地念叨着他的名字:“陆尔白,陆尔白……”

她的声音小小的,低低的,带着些许撒娇,还有些许哀求,听得陆尔白整颗心都像是泡在了温水里,彻底地软了。

冷情的话含在嘴里,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陆尔白僵直着身子,任由她抱了许久,才慢慢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羸弱的脊背。

4

三月的初春,万物都是慵懒的模样。

温暖的阳光透过输液大厅灰蓝色的窗户,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投射出一道道细碎的剪影。

厅里零星坐着几个病人,大多闭着眼睛小憩。唯独郑冬至,像打了鸡血似的,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刻也舍不得从陆尔白的脸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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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低着头,陆尔白也能感受到头顶那火辣辣的目光。他被看得双耳通红,却还是不停地拿毛巾蘸着护士拿来的热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郑冬至被针插红的手背。

一旁巡视的小护士一直在偷看着他们,眼里满满的都是羡慕。

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尤为突兀。

郑冬至有些恼火地抬头瞪了一眼钟表,有点冲动地想拿东西把它给砸了,好让时间静止下来。这样的话,陆尔白就能多陪她一会儿了。

可事情总那么不遂人愿,分针才转出个小锐角,陆尔白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随之响起的是他最爱的英文歌设成的铃声。

陆尔白停下拿毛巾的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起来。

是陈昭言打来的,问陆尔白在哪里。

他们其他同学都考完了,负责送考的老师正在点人数,发现陆尔白不在,就让同学四处找他。她问一同去考试的陆尔白班里的班长刘成要了电话,尝试着打了。

陆尔白下意识地转头瞥了郑冬至一眼,正好撞到她在偷瞄他的手机。

一听到手机里传来陈昭言的声音,郑冬至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一张小嘴顿时噘得老高。她突然伸手推了陆尔白一把,没好气地问道:“她为什么会有你的电话?”

陆尔白示意她别出声,背过身对陈昭言说道:“你帮我跟老师说一下,我有事赶不回来,你们先回学校吧,回头我自己坐车回去。”

“这样好吗?我怕老师不会同意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要不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跟老师说过去找你,然后我们一起回去。”陈昭言提议道。

陆尔白还没有回答,旁边的郑冬至就忍不住地插话道:“不行!”

她还没说完,陆尔白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将躁动的她按在胸前,对着手机继续道:“没事,你不用过来了,一会儿我自己打给老师解释。”

“我好像听到了冬至的声音?陆尔白你是不是在跟……”

没等陈昭言继续说下去,陆尔白便把电话给挂了,原因是郑冬至在咬他的手。

他吃痛地松开捂住她嘴的手,皱着眉头问:“你咬我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陈昭言怎么会有你的手机号?你告诉她的?”郑冬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气呼呼地再度质问道,语气酸得像藏了几年的陈醋。

陆尔白莫名其妙地看了她几眼,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这是在吃醋。

顿时,他心里滋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愣了片刻,他才反问一句:“那你是怎么有我手机号的?”

反被质问的郑冬至脸上露出心虚的表情来,她目光闪躲地看向别处,假咳了几声,撒谎道:“你妈告诉我的。”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偷听来的呢!

“我妈才不会告诉你呢。”陆尔白直接拆穿她。

要怪就怪郑冬至之前跟着她哥把陆尔白欺负得太狠了,苏慧一直怕郑氏兄妹跟陆尔白接触太多自己的儿子会吃亏,所以她才不会告诉郑冬至陆尔白的手机号呢。

郑冬至被他说得脸有点红,但她还是厚着脸皮,抵死不承认道:“我不管,反正就是苏阿姨告诉我的。”

她噘着嘴嘟囔的样子有点可爱,陆尔白看得愣了一下神,突然妥协道:“好了,不跟你争了。”

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注意,他刚说话的时候嘴角不经意地上扬了一下,正好被郑冬至看到。当即她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脸惊喜地望着陆尔白,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陆尔白刚才是笑了吗?

认识陆尔白两年,这还是她头一次见他笑。

原来他笑起来的样子这么好看。

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陆尔白一头雾水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不解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郑冬至摇了摇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朝他傻笑。

陆尔白怀疑她不仅是肠胃炎,还可能发烧了,把脑子给烧坏了,刚想伸手摸她额头上的温度,她却又一头撞进他的怀里,紧紧地地抱住他的腰,高兴道:“陆尔白,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不是郑冬至第一次撩陆尔白,陆尔白渐渐有些听得免疫了,他本想像之前那样训斥她别乱开玩笑的,可是目光对上她澄亮的双眸,他沉默了。

郑冬至仰着头直视他,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真挚,一点都不像是在撒谎。

陆尔白被她看得心里有点发慌,他已经习惯了郑冬至的恶作剧,却不知该怎么回应她的认真。

他像个傻子似的愣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瞥了一眼郑冬至手边的点滴架,逃避地说道:“点滴快没了。”

他逃一般地扔下郑冬至跑去护士站叫护士过来拔针,走的时候,耳朵到脖子的皮肤一片粉红。

郑冬至坐在椅子上,望着他仓皇离去的模样,笑出声来。

她发现,陆尔白原来也是个心口不一的人,嘴上说讨厌她,其实心里喜欢得紧吧?不然为什么一听她说喜欢他就脸红成那样,之前陈昭言明着暗着向他传达爱意,只见他装傻,可不见他脸红的。

郑冬至越想越得意,心里就跟吃了蜂蜜似的。

5

趁护士给郑冬至拔针的间隙,陆尔白出了输液大厅,站在走廊里给送考的老师回了个电话,解释了一下缘由。

老师已经事先从陈昭言那儿知道了点经过,也没有多加责怪陆尔白,只是让他自己回去的时候在路上小心,别在南京逗留太久,别忘了第二天他们还得上课。

陆尔白应了几声,挂了电话,准备回去看郑冬至。只看到输液厅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郑冬至一脸慌张地跑了出来,焦急地四下找他。

发觉她没看到自己,他正准备出声喊她,她突然转身跑进了另一条走廊。

陆尔白愣了一会儿,紧张地追了过去。

医院的急救通道,人很多,陆尔白一路挤着走到了尽头,都没见到郑冬至的身影。

一连找了好几条走廊,医院大门口,他找到了郑冬至。她垂着头,颓然地坐在台阶上。

陆尔白暗自松了口气,捏了把手心的汗,朝着她走了过去。

头顶突然多了一片阴影,郑冬至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到陆尔白弯着腰站在她的身前,朝她伸着手。

她目光定定地看了陆尔白一会儿,突然起身一把拽过他的手,张嘴就咬了上去。

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陆尔白倒吸一口冷气,由她咬着,另一只手顺势揽在她的腰上,将她从台阶上抱了起来。

她松开了嘴,生气地拿拳头捶他,委屈地埋怨道:“我还以为你丢下我走了呢。”

陆尔白被她打得蒙了一会儿,伸手抓住她躁动的小手,笨拙地安抚道:“我走的话会跟你说的。”

郑冬至噘着嘴不说话,打了他几拳后,撒娇似的一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陆尔白已经渐渐习惯了她这种突然亲昵的行动,怕她干出更出格的事,所以就懒得说她了。

南京的初春,白日的气温很暖和,微风轻轻拂过脸颊,带着轻微的暖意,像孩子的手在心上调皮地撩拨着,有点痒。

医院门口进出的人很多,怕挡着别人的道,陆尔白将郑冬至拉到了一旁的花坛边。

她依旧抱着他不愿放手,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动也不敢动。

时间静静地流逝着,就这样过了许久,当陆尔白以为郑冬至要靠在他怀里睡着时,她突然道:“陆尔白,我困了。”

应该是药效上来了,又因为哭过,郑冬至一边说话一边打起了哈欠。

陆尔白将她从胸前推开,问:“你住哪儿?我送你过去。”

明明已经跟老师约定好了,医院里,等着老师陪同学们考完试再来接她。可听到陆尔白这么问她,郑冬至当即就把跟老师的约定抛到了脑后,想都没想就报了居住的酒店地址。

陆尔白拉着她到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送她去了酒店。

南京的打车费要比他们D城贵,郑冬至一上车就靠在陆尔白的肩膀上睡着了,陆尔白默默地望着计时表上不断上升的数字,心里计算着身上带的钱,暗自庆幸年前去咖啡馆打了工,身上才多了点零花钱,虽然这钱也被郑冬至坑得没剩多少了。

到了地点,陆尔白付了钱,将郑冬至喊醒,送她到了酒店大堂,便没有跟着她再往里走。

时间不早了,他还要赶回D城。南京到D城得坐五个小时的大巴,车次又有限,他明天还得上课。

虽然陆尔白嘴上没说,但郑冬至也知道他急着回去,纵使内心不舍,她也没有强留他。只是在分开的时候,她拉着他的手,可怜兮兮地询问道:“陆尔白,你回去之后不会就不理我了吧?”

是不是女生生病了都爱撒娇,陆尔白望着在装可怜的郑冬至,有些无奈地将手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道:“不理你有用吗?”

估计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好笑,郑冬至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了一会儿,然后霸道地要求道:“反正我不管,你已经被我贴上标签,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回去以后,你不能趁我不在就跟其他女生讲话,特别是陈昭言,绝对不能搭理她。然后还要每天跟我保持联系,要回我的短信,也要接我的电话,当然,上课可以不用理我。还有,你不能再说讨厌我,要每天在心里默念一次郑冬至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陆尔白不懂她怎么突然有这么多矫情的小情绪,忍不住插嘴问道:“为什么我是你的人?”

“因为……”郑冬至有点害羞地红了脸,但还是厚着脸皮解释道,“他们都说事不过三。

我亲了你三次。

你都没有拒绝,说明你也喜欢我,我们已经是这么友好的关系了,你不是我的又是谁的?”

说完,她又傲娇地推了他一把,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羞涩,一双大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

陆尔白不知道她从哪儿来那么多的歪理,她亲他,第一次是自行车倒了意外碰到,第二次是郑昼景来咖啡馆跟陈昭言吵了之后,她故意挑衅他,医院大厅。

以上三次都不是他不想拒绝,而是事发突然,他来不及拒绝。

不过有一点她没有说错,任何一件事,都不可能毫无缘由地发生三次。

他紧紧地盯着她看,似乎要将她看出一个洞来。

郑冬至被他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她表情别扭地看着他,略带委屈地说道:“你不会以为我谁都亲吧?我是谁啊!我可是郑冬至呢!”

对,她是郑冬至,骄傲的郑冬至,是不会随便表白一个人的。

可正因为她是郑冬至,所以她一再主动地撩拨他,才让陆尔白感到更加不安。他不怕郑冬至像以前那样找他麻烦,不怕她讨厌憎恨他,可就怕她真的喜欢他。

他很清楚自己在郑家是一个多么尴尬的存在,他心里也已经做好打算,准备高考一结束,借着去外地上学的机会离开郑家,所以他跟郑冬至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不知道郑冬至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但是他知道,作为兄长,他理应告诉郑冬至,像他们这样的准高三毕业生,谈情说爱是大忌,好好学习才是本分。他们是重组家庭的孩子,虽是没有血缘的兄妹,但两人若产生感情,必定要受到舆论阻挠,而且郑林跟苏慧肯定也不会让他们在一起。别说他们了,就说郑昼景吧,他要是知道的话,肯定第一个跳出来,说不定还会狠揍他一顿。

他可以列出无数条理由来扼杀掉她对他的喜欢,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这样:“郑冬至,那三次都不叫亲吻。”

郑冬至“啊”了一声,表示没听懂。

下一秒,陆尔白欺身上前,伸手捧住了她的脸。

俯下头,吻住了她。

她的唇很软,跟他想象的一样,他闭上眼,慢慢地加深了这个吻。

这样过了很久,他才放开了她,神情淡定地伸手擦了擦她通红的嘴唇。

郑冬至一脸呆滞地望着他,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惊愕地问:“你刚刚在做什么?”

陆尔白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了一声:“好好休息,我走了。”

说完,他背着书包转身离开了酒店。

等郑冬至从震惊中回过神时,他已经走得没影了。

望着酒店大厅的玻璃柱上满脸通红的自己,郑冬至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娇羞地用手捂住了双眼。

她这是被陆尔白反撩了吗?

6

陆尔白打车到车站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回D城的末班车。他匆匆买了票上车,坐在角落的位子,反思着自己对郑冬至的举动。

很明显他是*迷心窍地冲动了,但他并没感到有多震惊,内心反而要比之前都来得平静。

他知道,就算他今天不冲动,日后还是会忍不住去吻郑冬至的。毕竟他也是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一直被郑冬至这么撩拨着,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虽然他也试过去逃避,躲得郑冬至远远的,哪怕说点伤人的话推开她,但一点用都没有。

郑冬至就像一朵娇艳盛放的玫瑰,他明知她有刺,可是只要她一靠近,他就会忍不住被她吸引。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喜欢她什么。

因为她漂亮?不,他没那么肤浅。

因为她性格好?不,她应该算是他认识的女孩子中性格最坏的了,刁钻任性,心眼还贼多。

因为她聪明?全校排名一直没离开过倒数二十,算脑子好吗?

什么都不是。

他想,也许是因为她够真实吧。

她的好与坏,就像白纸上的黑字,清晰地显露在他的面前,没有一丝伪装。她讨厌你时,可以想出各种办法来让你难受;她喜欢你时,又会千方百计来接近你。虽然这一点看起来很幼稚,很孩子气,但恰恰也说明了她是个很简单纯粹,爱恨很分明的人。

想起与郑冬至的种种过往,陆尔白的嘴角不禁又上扬了起来。

即使他知道他这冲动的一吻让他陷入了不可挽回的境地,他跟郑冬至的关系一旦曝光,那么未来等着他们的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他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携手走到最后,但他知道,此刻他的心情是无比愉悦的,他从来没有这么任性过,也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

这样的他,都不像是陆尔白了。

或许是郑冬至改变了他,或许这才是他原本的天性,只是一直被他压制着,不得释放。

大巴出了南京市区上了高速,经过第一个收费站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上车了吗?是郑冬至发来的。

当郑冬至还在纠结着给他手机备注“尔白哥哥”“尔白”“小白白”时,陆尔白早就将她的手机号从“未命名”改成“郑冬至”,简明扼要的三个字,却是他手机里除了爷爷奶奶和苏慧外,唯一的名字。

前方是隧道,陆尔白还没来得及回短信,手机的信号就没了。

几分钟后,巴士从随道口驶出,金色的光线透过车窗的玻璃照射到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后座的人开了窗户,微风徐徐地吹进车内,吹乱了他额前的黑色碎发。

他仰起头,用手遮眼,阳光穿过他指间的缝隙刺入他的眼睛,带着微微的刺痛,但很美。

一连串的短信声接踵而至,均来自一个人——

在干什么?

怎么不回我?

不会是睡着了吧?

喂喂喂!

你刚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也喜欢我?

……

明明说是困了的人,竟然还这么闹腾。

陆尔白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嘴角噙笑地打了四个字发了过去——

专心考试。

“什么嘛,避重就轻,回得又那么像老师!”嘴上虽嫌弃,但郑冬至还是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听话地回了个“哦”字,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他不回答也没关系,以他的性子,主动吻她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郑冬至自以为是地想着,又发了几条短信过去。陆尔白都没有回她,她有些悻悻,不过也知晓他生性如此,没有跟他一般见识。正好陪考的老师打电话过来,问她身体好点没有,医院接她。她跟老师道了谢,说自己已经回酒店了。

老师让她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考试,郑冬至应了,挂了电话躺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一直都没有睡意。

陆尔白的那个吻带给她的冲击太大,她需要时间来好好缓冲一下。

反正睡不着,她索性爬起来,拿着画板坐在窗户前画起画来。这一画,就画了个通宵,她一点都不觉得困。

早上五点刚过,她给新画的油画结了个尾,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都没怎么休息,陪考老师就打电话过来喊他们起床去酒店大厅集合,他们要赶早班火车去武汉考点。

郑冬至的艺术联考一直持续到了三月底,这段时间,她几乎跑了整个中国,把所有能参考的考点都跑了个遍。

每天不是练习就是考试,忙得她连跟陆尔白聊天的时间都没有,只有赶去新考点的时候,坐在车上才能抽时间给陆尔白发短信询问近况。那段时间陆尔白都在上课,所以她从来没有及时收到过陆尔白的回信。

陆尔白的手机一直都被他扔在宿舍里,从不带去教室。等晚自习结束,他回到宿舍才会看到郑冬至发来的信息。他一般都是严肃刻板地回她几句“好好加油”“别偷懒”之类的话,一句甜言蜜语都没有,让郑冬至很是泄气。但一想到他愿意回她总比不回来得好,郑冬至就又来了精神。

比起陆尔白的高冷,郑昼景倒腻歪得很,他不爱发短信,隔三岔五就给妹妹打个电话,唠叨一下学校里的趣事,然后问郑冬至什么时候回家,他怪想她的。

从小到大,他们兄妹俩都没怎么分开过,郑冬至突然走了一个月,郑昼景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后来就整天失魂落魄的。在学校看到一个女生,就念叨起他家冬至来,跟他一起玩的同学都看不下去了,笑着调侃他说“不知道郑冬至是你妹妹的话,别人都以为你喜欢的是她,而不是陈昭言”。

对此,郑昼景总是回他们一个“你们没有妹妹你们不懂”的嫌弃眼神。

至于陈昭言,郑昼景被她拒绝后,没有再去找过她。不是说不喜欢了,而是自尊心上过不去。陈昭言当着他兄弟的面把话都说得那么绝了,他再觍着脸缠着人家可是会被笑的。

何况高考迫在眉睫,像陈昭言这样的好学生都在为考名牌大学参加各种各样的竞赛,哪有时间浪费在谈情说爱上?

对于陈昭言的脾气,郑昼景算是比较了解的,越是在这种时候,他越是死缠烂打,陈昭言只会越来越烦他,他还不如识相点让她静心学习。

虽然先前陈昭言对郑昼景说过她有喜欢的人了,郑昼景一开始也怀疑她喜欢的人就是陆尔白。因为陈昭言以前从不打工,怎么陆尔白去咖啡馆兼职她也去了,不过后来他也暗地里观察过这两人,离开咖啡馆后,就没见他们私下见过面。就算是开学了,在学校里,除了每周五晚上为竞赛生特别设立的尖子班特别培训课外,也不见两人有任何互动。之前他还见陈昭言去学校食堂吃饭,新学期开学后就没见她去那儿吃过了。

仔细一想,郑昼景觉得陈昭言应该是在骗他。她其实就是不想他缠着自己,所以才骗他说有喜欢的人了,好让他死心的。

不过他若能死心的话,早就死心了,何必等到现在。

在爱情面前,郑昼景跟郑冬至真不愧是兄妹,他们看似玩世不恭,其实对待感情比谁都认真、执着,甚至可以说是一根筋。要么不喜欢,一旦喜欢上了,那别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就像郑冬至觉得陈昭言不适合她哥,郑昼景也还是要喜欢陈昭言。郑昼景不待见陆尔白,可郑冬至还是喜欢上了陆尔白。

真可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时间过得很快,三月转瞬即逝。

郑冬至考完最后一场坐火车回D城的那天,是苏慧来车站接的她。

下车之前,她就收到了苏慧发来的短信,说郑林厂里忙,走不开,没时间来接她了,她跟司机老李在9号出站口等她。

离家这么久,郑冬至原本以为她爸会来接,得知郑林不来,她虽有些失望,但还是在看到苏慧的那一秒,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甜甜地朝她叫了一声:“苏阿姨。”

苏慧微笑地应了声,顺手帮她拿过了行李。

回家的路上,郑冬至向苏慧询问了一下郑林的身体情况。苏慧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说郑林前天刚出的院,在家都没待半天,就又去了厂里。年后有新材料进厂,他们要测试新买的设备,要忙的事情很多,郑林放心不下,一直在厂里看着,都没回过家。

“我爸也真是的,再忙也得注意身体啊!厂里又不是就他一个管事的,沈叔叔他们也在,他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郑冬至一脸不满,然后转头看向苏慧,问道,“那我爸今晚回来吗?我昨天打电话给他他都没有接,发短信他也不回,他知道我今天回来吗?我都出去这么久了,他怎么都不想我?”

“你爸怎么会不想你呢。平时他最疼你了,他这两天是真的忙,所以才没接你的电话。今晚他估计也不会回来了,不然他不会让我来接你。”苏慧安慰她道,目光却有些闪躲。

她没有告诉郑冬至,郑林没来接她并不是因为厂里忙,而是他走不了。之前他们润滑厂送去质检局重新检查的那批润滑油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说是质量不达标。郑林刚办完出院手续,医院,就被质检局的人给带走了,到现在都没回过家。

郑林的润滑厂是D市最大的润滑厂,创办已经有十年之久,以前的产品虽然都是抽检,但从来没有被查出有质量问题,商家使用后的反馈都很好,只是去年年底才有商家因为质量问题拖欠款项。

郑林向来对厂里的润滑油很有自信,所有他才会自己要求质检局重新检查,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厂里的材料源、生产顺序以及每种润滑油的配剂成分等生产环节都是郑林亲自把关的,这会儿突然冒出来说他们的润滑油质量不达标,别说其他人觉得匪夷所思,就连郑林自己也实在想不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有一家机械租赁中心购买了郑林润滑厂的发动机润滑油,用在了三菱的发动机上,导致了六台大功率发动机悉数发生了发动机主轴瓦黏连曲轴现象,向法院起诉了郑林的润滑厂,要求其赔偿损失近两千万,这无疑是一笔极为巨大的款项。

这件事,郑林连苏慧都还没告诉,就怕她会承受不住。

苏慧只知道润滑油的质量被查出有问题,郑林被带去问时让她先别告诉孩子们,免得他们担心,所以她就瞒着郑冬至。

不明真相的郑冬至听信了苏慧的话,以为郑林是真的忙所以才没法回家。她嘴上埋怨了郑林几句后,也就没把这事再放在心上。

眼下她还有其他烦心事,那就是陆尔白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回过她的短信了,打他的电话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郑冬至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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